文/图 凤网(今日女报)记者 谭里和 实习生 洪魏 通讯员 魏春花
经过努力,他们终于走进了大学校园
小时候他们会跑,读小学的时候可以走,现在,他们只能艰难地挪移,医生说,他们活不过18岁,可是今天,兄弟俩在成功闯过死亡禁区后,成为中国第一对患“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俗称肌无力)考上大学的双胞胎。
2000多年前,伟大的科学家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整个地球。今天,兄弟俩靠着病弱的父亲乞讨的双手支撑起了他们不屈的生命。如今,他们的传奇正在一页一页地书写……
中国第一对肌无力双胞胎大学生
19岁的龚前文,龚后武兄弟俩艰难地提着如灌重铅的双腿,慢慢挪移到家门口的平地上,极目远眺,不远处,青山巍巍,眼前,绿水潺潺,身后,从家里厨房的烟窗里,冒出袅袅炊烟,那是53岁的父亲龚瑞祥在为他们准备早饭。
这是9月4日的清晨,对于益阳安化梅城镇双江口村的人来说,或许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但是对于龚瑞祥父子来说,这将极不寻常。早饭过后,父子三人打点行李准备出发,家里陆续来了前来送行的亲友乡邻。在这个贫穷的山村,一家人出一个大学生就意味着大喜,更何况这个灾难不断的家庭一下子出了两个,虽然没有按照惯例摆酒席,但是知道消息的村民都早早赶来为他们送行。
接过村里好心人送来的鸡蛋和零散的钱,龚前文,龚后武兄弟感到眼里酸涩,两个坚强的孩子第一次当着这么多的人流泪,不停说谢谢。要出发了,这次,龚瑞祥第一次不要为背孩子去镇上发愁,一路上,村民们轮流背着龚前文,龚后武,直到到镇上,搭上去县城安化的车,然后从安化直接坐车去长沙,兄弟俩将开始另一段艰难的求学。
直到这个时候,龚前文,龚后武和他们的父亲还不知道,兄弟俩患的是一种什么病,兄弟俩只记得小时候他们会跑,读小学的时候可以走,现在,他们只能艰难地挪移。因为穷,龚瑞祥从来没有带孩子们去过好一点那怕县里的医院,最多只是从镇上医院带回来一盒钙片,让龚前文,龚后武隔着日子一人吃一片。
“哥哥,我们会死吗?”身体疼痛难忍,无法入眠的时候,弟弟龚后武会沮丧地问哥哥龚前文相同的问题。
这个问题,只比弟弟早出生几分钟的哥哥当然也回答不出,但是,天生比弟弟乐观的龚前文总有办法让弟弟坚强起来。
“弟弟,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还在读小学六年级,一次上体育课,老师让我们跳‘山羊’,‘山羊’是一块不到一米高的石头。班上所有的同学,包括最瘦弱的女生都跳过去了,我们被安排在最后跳。老师说不要我们跳了,我们却坚持,你第一个冲过去,从‘山羊’左边摔了下来,我也摔了,但是最后,虽然我们的膝盖被鲜血染红了,可我们还是跃过了面前的‘山羊’。 人生不过就是越过一只又一只‘山羊’吗?”
弟弟关于死的担忧并不是无中生有,医生说他们患的是被称为五大疑难病症之一的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这样的病,医学专家预言,患者活不到18岁。可是,到去年11月,他们已经满18岁,而今年,随着高考结束,兄弟俩在成功闯过死亡禁区后,成为中国第一对患“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考上大学的双胞胎。
放弃重点大学却错失兄弟在一起
9月4日晚上,父子三人抵达长沙,在火车站旁找到住宿的地点后,龚瑞祥喘息了一会,然后对龚后武说,我先把你哥哥送上火车,明天再带你去学校报名。龚后武本想提出一起去送哥哥,但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怎么去送?自己又不可以走路,爸爸背一个就已经够累的了。他只好趁爸爸为哥哥收拾东西的间隙,慢慢挪移到门口,这样,他还来得及目送哥哥离开。
龚瑞祥晚上11点多才回来,把蜷缩在门口角落的龚后武抱到床上。睁开惺忪的双眼,龚后武看到,父亲满脸的泪水,这是19年来父亲跟自己和寸步不离的哥哥这么长的告别。其实,为了能在一起读书,龚后武做出了巨大的放弃。
这次高考,本来成绩一向很好的哥哥龚前文却考砸了,只考了528分,离重点大学差了8分,超过重点大学19分的龚后武为了跟哥哥有个伴,主动放弃了重点大学批次的志愿,跟哥哥一起报考了省内同一所普通本科大学,结果,分数较高的龚后武被湖南中医药大学电子计算机专业录取,哥哥却被调配志愿到河北唐山师范学院。
龚后武知道,爸爸是舍不得的,是对远去河北的哥哥不放心,一定在送的时候哭了。
知道有这么一个特殊学生要到来,录取龚后武的湖南中医药大学人文信息学院的老师同学在早一天就开始忙碌。章小纯,这个富有爱心的女老师提前把计算机系的辅导员召集到一起,特意吩咐去买了轮椅迎接,安排龚后武住到一楼的研究生宿舍,并给他准备了两张床,一张将来给轮流照顾龚后武的学生睡。
学校这一细心的安排,让这对苦难的父子感动。报名后的当天晚上,新生开见面会的时候,轮到龚后武上台,龚后武足足花了一分多种才颤微微地从坐椅上站起来,然后挪移,两个同学想上前搀扶,却被一旁的父亲龚瑞祥阻止。当龚后武花了十多分钟终于“走”上讲台介绍完自己后,这个坚强也倔强的父亲站了起来,跑上讲台,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是一个农民,不知道说话,我的孩子需要照顾,但是他更加需要学会独立生活。从现在开始,他就要靠自己,我希望在坐的同学们答应我一个要求,除非我的孩子摔倒站不起来了,大家可以帮我拉他一把。”
说完,台下的学生看到,这个倔强的父亲捂着脸,肩膀在剧烈地抖。
父亲的倔强,兄弟俩从小就体会到了,假如不是父亲有些残忍的倔强,兄弟俩也不会走到今天。
求学的路上充满荆棘,但是阻止不了兄弟俩行走的脚步。
不吃中饭也要坚持读书
“我家里的穷,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达的。”龚后武说这话的时候,不停地咽口水,苍白瘦削的脸上肌肉在抽搐。“妈妈耳聋,而且有间歇性精神病,我父亲说,我出生后,母亲就没有奶水,家里没有钱买奶粉,父亲把花生和黄豆磨成粉用开水泡了给我们喂。”
先天的发育不良和后天的营养不足,终于酿成了大祸。在兄弟俩满3岁的时候,龚瑞祥发现,别人家的孩子是越走越快,越走越稳,自己的这对双胞胎儿子走路却经常摔交,头破血流。一开始,龚瑞祥还以为孩子淘气,一摔便打,后来发现越来越不对劲。没有钱去看医生,龚瑞祥觉得孩子缺钙,于是偶尔有钱的时候,他也只是去镇上的医院给孩子买回一些钙片,龚瑞祥不知道,对于两个孩子的病来说,这些努力丝毫阻止不了病情的恶化,慢慢地,兄弟俩走一段距离就要休息一下,从来不敢去离家远的地方玩。
该上学了,龚瑞祥对一直蜗在家里的兄弟俩说,我带你们去上学吧,兄弟俩欢呼雀跃。于是,龚瑞祥左肩一个右肩一个扛着来到了离家一里路远的小学,谁知,学校老师一听没有钱交学费,坚决不让上学。看到学校老师不让孩子上学,一向老实巴交的龚瑞祥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倔强,把兄弟俩放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程上,扭头就走。老师没有办法,只得随他们在后面干坐着。
这样坐在教室后面,没有书,干巴巴地望着黑板的日子,兄弟俩坚持了快两年。没有书本的旁听,兄弟俩的成绩当然不会好,这急坏了龚瑞祥,于是,每次快要考试前的一个月,这个只读了小学的父亲,硬是去邻居家里借来课本晚上抄,然后给兄弟俩复习。
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给了兄弟俩一个惊喜,交了一个人的学费,领回来一套书,兄弟俩爱不释手,读书发奋,成绩一直稳稳占据了班上的一二名。但是好的成绩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喜庆,这年冬天,龚瑞祥再也无力为经常发病的妻子买回30多元钱一盒的药,妻子在一次病发作后去世,把这对年幼多病的孩子和还未成年的女儿留给了丈夫龚瑞祥。本来风雨飘摇的家几乎跨了,14岁的姐姐早早辍学去广东打工,忙于生计的龚瑞祥四处奔波,兄弟俩在学校,吃中饭也就成了一种奢望。
正在长身体的兄弟俩加上病情的蔓延,身体不断恶化,为此,龚瑞祥要龚前文,龚后武兄弟在呆在家里和去学校读书之间做出选择,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选择了读书。龚前文在一篇日记里写道:“我们,是两只瘸腿的蚂蚁,但总带着雄心壮志。然而,邪山——网罗了暴雨,收买了荆棘,发动了坎坷,勾结了烈日,我的心在痛,我的心在滴血。汗水掺着泪水,混着鲜血,一滴一滴在我的征途上,渗入了大地的心,感动了岩石,尽管举步维艰,但我插上了顽强之翅,尽管前进有钻心之痛,但我披上了坚信之甲,化悲愤为动力,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医生说他们活不过18岁
2005年,龚前文,龚后武兄弟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这年8月,兄弟俩各自都收到了安化一中和安化实验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当四张录取通知书摆放在家里漆黑的桌子上的时候,父子三人半晌无语。上安化一中当然是每个孩子都愿意去的,但是一个学期2000多元的学费足以让这个贫穷的家庭望而却步;读实验高中虽然不要钱,但是教学质量明显没有重点中学安化一中好。决定,并不是兄弟俩和父亲龚瑞祥仅仅凭借心愿下得了的。最后,龚前文小心地提出,让弟弟读一中,他读实验高学。弟弟龚后武死活不让,要交换。争执来争执去,最后,龚瑞祥一拍桌子:“你们别争了,都怪我没有能力,我现在决定了,不管怎么样,就是去要饭,我也要让你们一起读一中考大学。”
第二天一早,龚瑞祥早早起床,准备好早餐出门,兄弟俩知道,爸爸一定是去借钱去了。那天,兄弟俩望着父亲为他们准备好的早餐,没有下筷子。
晚上,龚瑞祥一脸愁容地回到家,坐在桌子边,抽着旱烟,喝着烈酒一声不语。兄弟俩知道,父亲肯定是在外面借钱受到了打击,虽然心里感到痛苦,但是只有小心地陪着父亲发呆。
一连这样几天过去,有一天中午,龚瑞祥兴奋跑回家,大喊:“前文后武,学费有着落了,有着落了!”后来兄弟俩才知道,父亲说的“有着落”是农村信用社答应他用家里的旧房子和祖辈留下的山林给他贷款。
学终于上了,阴霾却没有散去。为了把书读上,兄弟俩的节俭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两兄弟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不到600元,有时候一顿饭就用几块饼干充饥,两兄弟同吃一碗方便面更是常事。
这个状况,直到2006年4月,他们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贵人”—— “麦田计划”(记者注:一个民间组织,2005年由爱心人士在深圳发起,宗旨就是为中国贫困山区儿童提供一个读书的机会)志愿者陈木哲亚。
“几间土木结构低矮的房子,一到下雨天就到处漏雨,冷风直往里面吹,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唯一值钱的便是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他父亲告诉我还是姑姑送的,声音很小,图像也不太清晰。房间里地面凹凸不平,黑黑的灶房,冷清的火坑,唯一醒目的是那粗糙的木板墙上,两兄弟从小学到中学所获得的一排排鲜红的奖状,记录着两兄弟所走过的求学岁月。”陈木哲亚说,龚瑞祥家境的简陋首先给了她一个震撼。而后在学校,她见到了兄弟俩。
“很难想象,这样的家庭里的身患重病的孩子,会滋长出那么灿烂的充满生机的笑容,第一次见到他们,镜片后的两双眼睛,明亮笃定,满是善意,满是憧憬。我问他们最渴望什么?他们说,他们曾多次梦到,兄弟俩手扶栏杆,一起从五楼一个健步就飞身下去了,来到了操场,拍了他们向往已久的篮球。他们的话深深地烧灼了我的心,现实是,兄弟俩从开学到我4月22日见到他们的3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没有下过楼梯。”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陈木哲亚扭头就哭了。之后,这个刚毕业与西安交通大学,才24岁的女孩和兄弟俩结成了姐弟,经常组织爱心人士给他们捐款,并许诺将来带他们去长沙看病。
去年五一节,陈木哲亚终于把龚前文,龚后武兄弟带到长沙湘雅医院,检查的结果让陈木哲亚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哭了,医生说,兄弟俩患的是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并告诉了这种病的严重性,如果没有药物控制,一般不会活过18岁。
“听医生这么说,当时就把我吓住了,但是我不敢告诉他们,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将意味着什么呢?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偷偷地哭,我问兄弟俩,你们这次来长沙有什么心愿。”送走兄弟俩,陈木哲亚很担心,毕竟还有半年,两兄弟就满18岁了。那段时间,陈木哲亚只要有时间就给两兄弟打电话,问情况,直到18岁那天,陈木哲亚亲自跑到学校给两兄弟过生日。
他们创造了奇迹。
继续乞讨也要供他们上大学
至今,安化一中流传着前文后武许多勤奋学习的故事,但是让安化一中的老师谈起落泪的是一次关于父亲的征文。安化一中团委老师熊凌云至今把兄弟俩那次参赛的作文内容念给每一个新来的老师和学生听。
“父亲,是我们最崇敬的人,直到今天,他那微驼的脊背依然是我们依赖的土地,他那深藏着厚爱的目光,依然是照耀我们家的灯光。忙不完的事已让他心力交瘁了,巨额的学费、债务更让他焦头烂额,可他还得承担我们的不幸,我知道,我们一个人的不幸到了父亲那儿是要加倍的,更何况是我们两个。
记得有一次,叔叔从广州带回芒果,给了父亲两个,父亲把它们放在泉水里保鲜,我们凑上前去,在柔和的灯光下,两只芒果齐齐地沉在水中,发着青红色的光,透着好闻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虽然它们十分诱人,但我们还是悄悄地离开了。父亲把一个递给我们,他也拿了一个。我们拿着芒果走进自己的房间,抚着滑溜溜的表皮,好舒服,我们彼此把它举到鼻子上嗅嗅,好香啊。我们没有立即就吃,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书桌上,做完作业该睡觉了,我们又看看芒果,似乎又听到了父亲的咳嗽声,看到了父亲早出晚归的身影,看到了手被严寒冻,脸遭寒风割的父亲,我们想,还是留给父亲吧。我们把它放进冰凉的泉水,只见另一个芒果依旧在灯光下发着柔和的光,——这时,我们才明白,芒果一个也没有少。”
“那就是两年前,谁会想象,我们身边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次征文比赛后,很多老师同学主动给这对苦难却坚强的兄弟捐款。
让所有的人更无法想象的是,这个已经50的父亲,为了两个残疾儿子可以上学,他从孩子读高中开始,每年在下雨打雷,无法去工地上做零工的时候,选择去外地乞讨。
“我知道这是丢人的事情,孩子虽然残疾,但是平时他们当着别人的面摔交就觉得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要是孩子们知道了他们的父亲为他们读书去乞讨,死也不会去读书了。”龚瑞祥说,“自从孩子考上高中后,兄弟俩一年将近一万的学费几乎把他压跨了,去工地上打零工,收入少,做一天没一天的。在没有事做的时候,我就带着镇里的证明材料,去乞讨,我去益阳市、去附近的县城,给人求情给人下跪。现在,孩子上大学了,我的能力更加小了,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一样还会这样做。但是我求你,不要告诉我的孩子,一定不要告诉我的孩子!”